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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评价中的模糊思维

2018年04月09日 09:00  点击:[]


郑其绪

随着社会实践方式的变化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思维方式经历了古代模糊思维——近代确定性思维——现代科学模糊思维这样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圈。模糊性和确定性的关系是认识论中古老而又重要的问题。人们自14世纪以来的几个世纪中一直追求事物的确定性,但人们所得到的精确认识总是少数的、特殊的,而以模糊为基本特征的认识,无论就认识过程来说,还是就认识结果来说,都是多数的、普遍的。人们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明晰兮,模糊所伏;模糊兮,明晰所倚。因而当今人类智能的发展开始由量的精度向质的活性转移。

人才评价是一项系统工程,人们在这一系统工程中的思维方式也毫无例外地围绕着思维的确定性和思维的模糊性而展开。

一、二值逻辑对人才评价的影响

二值逻辑是相对多值逻辑而言的,它是以任一命题具有且仅具有“真”或“假”二值之一的各种形式逻辑系统的总称。二值逻辑的特点是命题的结论真假分明,具有确定性。这种思维方式经历了从14世纪到19世纪几个世纪的深化,渗入到各个领域,也在人们的是非观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对事物的认识极力地追求其确定性,非此即彼的排中律在许多地方被硬性使用。好与坏、有德与缺德的评判常常被忽略了中间的广阔地带,而将介于两极之间的“不坏”、“无德”人为地推向极端。1986年《语文研究》第1期有一篇文章对“人剥削人”的解释是:“一般说来,前一个‘人’指的是坏人,后一个‘人’指的是好人。”这种标准是极端片面的。众所周知,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中的大多数人是支持或至少是不反对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即使在今天,香港许多大资本家积极投身于香港的建设工作,并努力支援祖国建设,怎么能划入坏人的范畴!我们国内的雇工现象不也存在着剥削吗?怎么能把这些为活跃、繁荣社会主义经济作出贡献的人视为坏人呢! 可见二值逻辑对人们是非观念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在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对于许多对象的特征及客观属性是很难用“是”或“非”做出回答的,事物的存在往往都带有模糊性的特征。如果不顾这一现实,非要人为地追求其确定性,那就难免导致背离客观事实的事情出现。

20世纪末,文化部在第二届中国艺术节期间要评选50名“艺术大师”,以表彰那些为发展中国艺术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艺术家。无疑,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遗憾的是“年龄要在65岁以上”,65岁以下即使有突出成就者也只能从堂皇的艺术宫殿门缝里窥视一眼“艺术大师”的荣誉桂冠。二值逻辑在这里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这本来是一个模糊的问题,65岁以上不见得是“大师”,65岁以下不见得不是“大师”。我们知道,举世赞誉的诺贝尔奖,谁能说它不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呢?但它的获奖者最年轻的仅22岁。因为评奖只能看对人类、对社会的贡献,而不能用一个数字将参评者推向两个极端——有资格者和无资格者,这是对二值逻辑的滥用,这是对模糊问题硬性地精确处理,这就必然会引出谬误。

无独有偶,新华社曾以“地球上第50亿个居民诞生”为题,从萨格勒布发回一则消息:“地球上第50亿个居民于当地时间11日晨8点35分在南斯拉夫萨格勒布妇产科医院诞生。这位幸运的男孩名叫马特伊·加斯帕尔。他的妈妈是一位保育院的保育员。她今年23岁,已是一个孩子的妈妈。”这则消息听起来是如此的真实:时间精确到一分钟,地点落实到一个妇产科医院,产妇的状况如此确定。然而,稍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会发现这是一个弥天大谎!因为我们不可能精确到如此程度,且不说这50亿的基数是从何时开始的,单就世界人口的出生速度就可以说明问题。我们知道世界每分钟净增人口152人(即去掉在同一时刻死亡的人口以后所增加的人数),而实际出生的人口比这个数字还要大,单是亚洲就每分钟净增106人。就是说,在1分钟内同时有几百个产妇在不同的地方生孩子,怎么就肯定是南斯拉夫这个新生儿为第50亿个居民呢?不管新闻的提供者抱有多么良好的愿望,它的不真实性恰恰就在于这本来是一个模糊的问题却用精确的方法去处理。因而,把一个本来是复杂的、多值的、动态的问题简单化了。

同样,在对人的评价中,我们常常可以听到“行”或“不行”、“高傲”或“谦逊”、“德高望重”或“缺德少才”等二值结论,而抽掉了两极间的中介部分。然而这中介部分正是事物模糊性的客观存在处。模糊理论的本质正是反对绝对化、极端化,承认在两个极端值之间是连续变化的,其表现形式是有无数个离散值,无数个隶属度。那种用精确的方法去处理本质上是模糊现象的做法,已经引起人们的异议。模糊数学的创始人、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查德(L·A·Zadeh)说:“现在的科学都是基于二值逻辑的,因而我们所说的是整个科学态度上的转变,不光是在计算机科学中,而是更一般的在科学思维中,有一种长期存在并根深蒂固的传统:尊重数字上的和精确的东西。为了能够研究复杂系统,特别是人的推理起重要作用的系统,我们大家必须放弃这一传统。”这就是我开始提出的人类的思维为什么要从量的精度向质的活性转化的原因,也是改变对二值逻辑到处硬性使用的根据。

二、模糊思维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所谓模糊思维即主体就对象的类属边界和性态的非确定性,从质的方面把握其可能的分布(程度、水平),以达到对事物较精确的认识。

模糊思维是客观存在的现象。生活中和科学上大量的事件都是偶然的、随机的,即不确定的。体操运动员在单双杠上翻飞,在平衡木上跳跃,如何恰到好处,所用的力量、角度、姿势、甚至呼吸的平衡都要在一瞬间由大脑指挥完成;乒乓球运动员在闪电般的对抗中,球拍的角度的把握、手臂高度的确定、步伐的移动、回击的对策等也要在刹那间由大脑完成指令;在跳水、跳高、游泳等项竞技活动中,也是靠大脑临场高速判断完成的。模糊思维在识别信号中同样显出了它的神奇作用。事实上世界上最高速的计算机也无法进行临场指挥,然而人们经过几次反馈与调整,极短的时间内就可做出恰如其分的指令和动作。这一极短的时间,人的大脑进行了高效率的模糊思维。当一个身影从远处闪过时,从影子提供的大量信号中可以确定自己熟悉的人,甚至从熟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讲话声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在对人的心理把握中,有经验的人从人的面部表情、形体动作、声音语调可以窥测心中的秘密。模糊思维在角色体验、艺术审美活动中也有突出的表现。角色扮演者如何通过动作、表情、一招一式、一个眼神、一声话音去表达剧情,也只有通过内部体验去把握,去进行科学的模糊思维。

模糊思维在对人的评价中,在把握对象的内在因素中,在创作领域,在科学研究、发明创造中,在接收外界信息、加工整理中,在几乎所有的领域中发挥作用,这时的排中律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它所判断的对象的符号变得模糊了,只有模糊思维客观地、公允地、神速地在起作用。

关于模糊思维的科学性问题,自1965年查德在他的著名论文《模糊集合》中提出之后,人类对它的认识就在不断地深化。对模糊思维机制的研究既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子虚乌有的理论虚构,而是人类哲学认识不断深化的客观要求,也是现代生命科学、思维科学及信息论、控制论、系统论等学科蓬勃兴起的必然结果。它是一种客观的、科学的思维方式。罗素说过,知识是一个程度上的问题。知识能否表达和交流在很大范围内是一个程度的问题,按程度的高低区分,人类的知识分为言传知识(explicit knowledge)——能清楚而明确表达的知识和意会知识(tacit knowledge)——默然不能表达的知识。康德说过:“我们并不总是能够用语言表达我们所想的东西。”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一位熟练的汽车司机驾驶车辆安全通过狭窄的道路;一位高级厨师凭着“火候”、“颜色”、“气味”烹饪出美味佳肴;一位高明的中医靠切脉、观气色治病,……这些技艺都带有强烈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色彩,即“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席勒在《论语言》中也写道:“当心灵用语言表达出来时,就不再是心灵的语言了。”这种“含不尽之意于言外”的现实正说明意会知识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从而证实模糊思维是科学的、可信的。

事实上,这种默然难以表达的现象反映了时间和空间的不可划分性和无限延伸性,因为时间的分界点所占时间的长短、空间的分界线或分界面所占空间的大小,都是无法确定的。不管我们对时间和空间划分得多么精确,它们的分界处总是存在一定的可以继续再分的时间和空间。同时,时间和空间又是永恒的、无限延伸的。这一切都导致了人们对客观事物感觉上的不确定性。因而才有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之说。所以伏尔泰得出结论:“世上不存在能够表达我们所有观念和所有感觉的完美的语言……。人们不得不用两个概括的词‘爱’和‘恨’去表达彼此迥然不同的成千上万种的爱和恨。”从模糊思维的过程来看,人的大脑具有一种执行不精确指令的能力,它具有概念思维和体验把握两种工作方式。体验把握主要是一种内部经验活动,这种活动的特征之一就是模糊体验的综合评判和顿悟发现。这种综合评判和顿悟发现即是模糊思维的结果,正像运动员掌握了一个技巧,表演家把握了一个意境,评判人领会了一个标准,从而在意会的基础上对知识达到了理解,于是模糊思维产生了一个逻辑跳跃,进入了一个新的思路。被誉为计算机之父的冯·诺依曼指出:“神经系统是这样一台计算机,它在一个相当低的准确度水平上进行复杂的工作。它只可能达到二位至三位十进制数字的准确度水平。我们还不知道,有哪一种计算机在这样低的准确度水平上仍能可靠地、有意义地进行运算。”。人脑的这种低精度换来了高可靠性,就是靠反复地体验调整、综合评判和顿悟发现,即模糊思维。

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大部分指令是不精确的,但是我们在完成各种相当复杂的任务时并没有遇到多少困难,但却无法指望任何计算机去完成这些任务。这是因为大部分问题无法用精确的公式表达出来。当一个人走过来时,尽管还看不出容貌,但主体将事先把握的信息(体形、姿态、衣着、步形等)同看到的模糊信息奇妙地交织在一起,通过模糊思维就能迅速地做出判断和识别,这是计算机目前无法实现的。当今,机器人已经走进生产、工作的许多领域,显示了它的巨大威力。然而它却存在着致命的弱点——二值逻辑。一个家庭机器人在给主人开门的时候,主人在门外叫一声“开门”,于是机器人会去开门,若是叫“请开门”,可能机器人就不去开了。为什么你对它客气了,它反而“不理”了呢?其原因就是因为今天的计算机应用的都是二值逻辑,只能进行“精确”的工作,而“人脑,利用我们现在还不很清楚的方式利用模糊逻辑”。

三、模糊思维在人才评价中的应用

对模糊思维的研究并非是使问题越模糊越好。恰恰相反,我们正是通过科学的模糊思维将对象的类属边界和性态得出相对确定的结果,人才评价中的模糊思维就是基于这一想法而展开的。

人才评价的对象是人,这是世间一切对象中最复杂的部分,因而决定了人才评价的复杂性。这种客观复杂性的最好处理办法就是模糊思维。它在人才评价中有以下表现和应用:

(一)思维的模糊性

思维的模糊性不仅表现在人的大脑接受的信息是模糊的,即思维的对象本身的模糊性,而且表现在思维过程本身的模糊性。在人才评价中,主体对思维对象的了解,主要是通过对象的离散行为或离散信息,通过聚类分析和模糊推理,进行由个别到一般、由无限到有限的转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将对象的连续信息加以穷举,只有恰当地省略了事物发展的大量中介时刻,才能形成对其结论的相对确定的划分,达到定性的明晰的把握。思维主体将思维对象的大量中介状态省略,就是一种思维模糊化的过程,但清晰的结论往往掩盖了这一过程。恩格斯说过,人类真实、详尽无遗的知识,只在于思想上把个别的东西提高到特殊和普遍。而模糊思维就是将有限量的信息通过模糊识别、模糊分析、模糊评判和模糊顿悟这一有机整合过程,达到无限量的结论这种质的转换。

(二)表达的模糊性

模糊思维还表现为语言表达的模糊性。如对“一半”的解释,不同的词典解释也不全相同,有的说“整体中分称为半”;有的说“1/2称为半”,而在实际应用中所指的“半”绝大部分不是“整体中分”或“1/2”。如“半池春水”、“半塘荷花”、“半部《论语》”、“半壁河山”等都是模糊量。正是它的模糊性才使得中国语言丰富多彩,使得人们的语言充满魅力。另外诸如好坏、深浅、高矮、宽窄、爱憎、喜怒、强弱等等都是语言中大量、经常出现的模糊词。这些模糊词的应用非但没有出现混乱,恰恰相反,它使我们所表达的意思变得宽广而和谐,既给人以美感,又给人以思考的余地。在人才评价中,诸如评价人在表达中那种“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现象。那种“还可以”、“有可能”、“差不多”等等模糊语言的应用,都是语言表达的模糊性。

(三)标谁的意会性

模糊思维的另一个特征是它的意会性,即不可言传性。从脑生理学上看,人的脑电波有三种,第一种是快波,每秒14~30周,是努力工作时大脑的活动节律;第二种是慢波,每秒8~13周,是正常人休息时大脑的活动节律;第三种称为theta波,每秒3~7周,是一种更慢的波,也就是处于幻想状态或微眠状态时大脑的活动节律。模糊思维中的灵感、顿悟总是伴随着theta波而出现,这时人们的思维处于最解放的状态,此时它可以产生许多联想、比较、判断乃至顿悟,但表现在语言上却是“难以言状”。例如我们评价一个人,主体通过对评价对象的感知、印象、言谈、气质等要素的思维,结合大脑中已存有的“印记”,结合实践经验,在没有太多事实为依据的情况下,就可以得出评价结论。这种结论是如何得到的,有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正像德国科学家普朗克首创量子论假说时,连他自己也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以至怀疑这个假说的真实性。殊不知这正是模糊思维在起作用,只是其道理不可言传罢了。

几乎人人对周围事物都有评价的能力,这种能力本身就是知识。实践证明,这种评价能力也存在着只可意会的一面。人们生活在世界上,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一种微小的动作,一句简单的语言,一点点面部表情都会在大脑中留下印记。这种体验久而久之成为内部经验,一种无法表达的意会标准,它弥漫在人的意识活动中,一旦有了感觉或体验,人们将产生顿悟,得出一个总体的、简洁的结论。

(四)思维的瞬时性

信息时代各种巨大系统提供的信息越来越庞大和快速,使人的思维系统承受的负荷越来越重,迫使人们的思维不得不向着“活性”发展。而模糊思维的机制就正好适应了这一发展变化。我们面对的信息不仅数量大、速度快,而且面对各种对象,尤其是人们自身提供的信息又是动态的、不连续的、主次混杂的、外显与内隐相结合的,有时还是真假相伴的。对于这些信息的处理,目前的计算机是无能为力的。事实上只有人脑才能越过常规的信息综合和推理的模式,达到“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的境界。计算机下棋,每走一步要从成千上万种可能的走法中挑出一种,为此编制的程序要达几百页稿纸,而象棋大师顷刻之间就可以做出最好的决定,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再如,我们评价一个人,即使事先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只要主体对评价对象比较熟悉,稍加思索,就可以有条有理、因果分明地进行评价,甚至一连几个小时可以滔滔不绝。这儿的“稍加思索”就是模糊思维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评价对象的过去、现在,工作、生活,单位、家庭,成绩、失误,能力、潜力,政治、业务等诸方面的行为表现进行了“扫描”。而且在扫描的基础上,进行提取、分析、组合、评判、抉择,而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的。我们不得不承认人脑模糊思维的这种神速和有效。

人才评价的实践告诉我们,对于人才的评价不管从结论的获得还是思维方式,都体现了鲜明的模糊性。正是这种科学的模糊,才使人才评价日趋合理化,才使结论与实际达到了高度的相关一致性。

应该说,模糊思维的研究与模糊数学的运用,使人才评价工作受益匪浅。它开始了人才评价的新局面,解决了长期以来二值逻辑无法解决的问题。今后的问题是要进一步加强理论的研究和实践的体验,使模糊思维在人才评价的广度和深度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作者为中国人才学专委会理事长,中国石油大学(华东)教授、博士生导师、原党委书记,山东省高等教育人才研究会首席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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